书系列(二):《战国歧途》随想之“商鞅黑洞”

这本书其实在很早之前就看完了,但却一直对它怀着一种暧昧的态度,大抵是因为作者刘勃先生的行文太过于散文化,虽然全书中其实不乏考据的内容,但读起来的感觉更像是和作者坐在一间咖啡馆里聊着战国的话题,作者时不时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些史料作为自己观点的说明。刚才在逛豆瓣的时候路过了这本书的页面,看到下头作者自己的留言说到“商鞅黑洞”一节是他写得最为过瘾的,正好商鞅也是我非常喜爱的一位历史人物,以前还北京工作时曾在万圣书园购入过一本《商君书锥指》,所以就以这节为切入点写点什么好了。

“商鞅黑洞”一节的开篇取了个很有名的成语——秦晋之好,但其实秦和晋之间不止是好,结下仇其实一点也补签。作者在书中就举了乾隆一朝国子监司业顾栋超治《春秋》时整理的《秦晋交兵表》为例,来说明这两家打起来也是打得蛮凶的。当然了,晋作为春秋时代的超级大国,实力自然和山旮旯里的秦不可同日而语,想想看三家分晋都分出来三个强盛的战国雄主,更不用说分晋这件事本身就《资治通鉴》里所定下的春秋和战国的分界线了。秦最后能灭六国而统一天下,实在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励志的事情,“天下不直秦”在当时可是其他国家的共识,说起来网文里那种屌丝逆袭的路子,无非也就是如此了。而这一切的一切,都绕不开一个人,那就是商鞅。

商鞅本身是一个相当复杂的结合体,复杂到最后能死在自己定下的制度上的人,纵观整个历史上也不会有几个,无可否认的是,如果不是商鞅所推行的变法,秦国想完成翻身逆袭一统六国的壮举无异于痴人说梦。刘勃先生在书中称商鞅为战国文明的恶之花,实在是一种非常贴切的说法,他身上蕴含着战国时代宝贵的文化、思想和政治结晶,同时也具备有战国时代那种令现代人胆寒的法家式无情。就从见秦孝公一事来看,商鞅根据孝公反应推出不同解决方案的做法,和孔孟一派那种坚持自我理想的做法相比简直天壤之别,即便和同门的韩非子相比,商鞅都可算得上不择手段了。但另外一个矛盾又有趣的事则是,由于商鞅受李悝的影响很大,而李悝本身又向子夏学习过,那么追溯商鞅的师承,其实还真是孔老夫子门下。从这一点来看,又可以印证了商鞅本身是矛盾体的这样一个事实。

商鞅怎么样变法的过程本文就略过不表了,毕竟史书就摆在那里,况且刘勃先生的这本书里也对其做出了一定程度上的展现。这一节里最有趣的一点,是章节名里所包含的“黑洞”一词,在章节的结尾处作者阐明了这个名字的由来:

围绕着绝对君权建立的新法,就好像一个可怕的黑洞。

新法由商鞅而来,那自然是“商鞅黑洞”了。以前看史料和一些评述,包括前文提到的《商君书锥指》那本书,都对商鞅变法的方方面面做出了不少详尽的叙述,包括变法的方法、采取的手段以及制度的影响等等等等,但是刘勃先生在文中提到的黑洞这个比喻实在是有趣得很,作者所言商鞅之变法无异于在崤山以西形成了一个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洞,从商鞅战胜甘龙和杜挚全面赢得孝公信任开始,这个黑洞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冲出了函谷关,吞灭了整个战国时代,直到最后的最后也吞灭了秦王朝自己。而在这条义无反顾的自我吞噬之路上,这个黑洞最先吞掉的,便是它的缔造者——商鞅。

从刘勃先生所提的这个角度出发,无论商鞅最后是住店被抓还是被困在封地不得出被抓,他作为变法领军人物的最后结局,似乎少了一些戏剧化色彩而多了一些莎士比亚式的悲剧成分。作为大秦帝国的拯救者,坐拥如此卓著的功勋,秦君虽然不可能把国让给他但封赏肯定是少不了的,可这样一来成为商君的商鞅那杆独尊君权的枪是不可避免的会指向他自己的,而事实也证明,一旦君权要针对他,那么他便无处可逃,毕竟也就是他自己,通过变法赋予了君权无上的权力,所以无论是在哪,旅店也好封地也罢,飞向他自己的那颗子弹,早就在他帮秦孝公举起枪的时候,就已经上好膛了。

商鞅接受了商於的封地,身份俨然在转为一个封建贵族……显然,他正是他制定的新法的打击对象。

刘勃先生这本书起名为“歧途”,突显的正是时代的错综复杂之感,借用作者自己于豆瓣上的说法,起这个名字的理由是:“在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前的那个历史岔路口,往那个方向走,好像都充满了悲催之感。”。商鞅这一篇更是有些“歧途”的味道。如果还是卫鞅的他不拼死去秦国变法,那他自己的人生也就了然无趣;而去了秦国变法,最终迎接他的,也很大可能是成为自己变法的祭品。但这种“歧途”,也恰好是历史有趣的地方,常说以史为鉴,借鉴的正是历史人物们在这一个个岔路口是如何去思考去决定的。

这本书里的不少章节都很有意思,今天随便写了些关于“商鞅黑洞”一节的想法,以后再翻看《战国歧途》的时候看到哪一节来了灵感,就再写一些吧。